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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 傾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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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賀蘭逢春死訊一塊傳來的, 是雲郁的親筆的那封書,還有用宣紙包著的,一枚小小的印章。

楊逸在書房裏, 將那封信,和那枚印, 看了足足有一個時辰。

他轉去臥室裏。韓福兒正坐在床邊, 哄悅兒吃奶。見到楊逸來, 她側過身,輕輕將衣襟掩了掩。

“這麽早。”

楊逸看著她慢悠悠將吃奶的嬰兒哄睡著,放到枕上, 說:“我記得你先前求我, 讓我帶你離開洛陽,送你回並州。”

阿福疑惑地看著他:“怎麽突然說這個?”

楊逸認真道:“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。我也不知道這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。你聽了不要害怕。”

阿福問:“是什麽?”

楊逸道:“太原王死了。”

阿福驚的合不攏嘴。

“死了?”

她意識裏,賀蘭逢春是何等英雄了得的人物, 好像永遠不會死。

沒想到死了。

“怎麽死的?”

“陛下賜死。”

“賜死……”

阿福聽這兩個字都懵了。

賀蘭逢春那樣的人,賜他死他就死嗎?

“這只是好聽的說法。”

楊逸道:“太原王是被陛下設計殺死的。”

阿福幾乎有一瞬間的失神。

她已經很久沒見到雲郁, 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。但她自認為, 是了解他的心思的。從河陰之變,他就一直深深恨賀蘭逢春。阿福原來總以為他們是死敵, 水火不容的。包括他跟皇後的關系,阿福也總覺得只是虛情假意。為了這, 她甚至天真地跟皇後頂過幾次嘴,為此得罪了皇後。直到雲灝入洛, 他被迫北狩。雲灝得繼大統, 他靠賀蘭逢春的兵力才打敗雲灝奪回皇位,之後決絕地甩開她。阿福才意識到政局的覆雜,遠不是自己一個小女子能看透。或許, 他是真的恨賀蘭逢春,真的厭惡這個人,又或許他真的不喜歡皇後,可是他還是需要賀蘭逢春,需要皇後,還是不得不跟賀蘭氏纏纏綿綿到地老天荒。他們畢竟是夫妻,誰知道呢?興許,一開始不好,在一起久了,就好了。一開始不喜歡,慢慢就喜歡了。即便他不喜歡,但這是他的選擇,這就是他想要的人生。她無法猜測他的心思,而自己只能是被舍棄的那個。她於是也看開了,算了。不讓他為難,也放過自己。

沒想到。

“總歸是好事吧……”她也不確定了。

楊逸道:“不見得是好事。賀蘭韜光現在帶著人圍了洛陽,要給太原王報仇。”

阿福頓時反應過來,道:“你是要對我說什麽嗎?”

楊逸道:“而今太原王已死,你可以回你兄長身邊去了。”

阿福茫然道:“我連他現在在哪都不知道。”

楊逸道:“你是不是傻,韓烈當然還在青州。這一年,他之所以沒來找你,因為知道你在我這。賀蘭逢春一死,他就會來接你回去了。”

楊逸道:“韓烈應該已經收到了信,很快就會派人過來了。到時候你便跟他去。趁這幾日閑著,你先把東西收拾一下,準備準備。”

楊逸將那枚用紙包著的印章給她,道:“這個,是陛下讓我轉交給你的。”

阿福接過來看了看,表情有些迷茫。

“我不懂。”

楊逸低聲道:“這個印鑒,是陛下的私鑒。普天之下,都識得。你拿著它,就當是信物吧。以後倘使遇到什麽麻煩,興許能幫上你。只是小心收好了,切莫輕易拿出來示人。”

阿福點點頭:“我知道了。”

楊逸說的是真的。

阿福聽他的話,開始收拾起上路的東西。已經是嚴霜十月,很快就要入冬了,悅兒才半歲大,頭一次出遠門,也不知道禁不禁得住。阿福給他準備了厚衣服,帽子,還有厚厚的小毯子,然後每天翹首盼望著韓烈的到來。

楊逸說,可能三到五日,果然三日後,韓烈派來接她的人就到了。那人從那上下來,讓阿福吃驚的是,卻是熟面孔。阿福愕然道:“陳……陳大哥……”

陳尚。

身後跟著的的這些人,都是上次雲郁派來,護送她回並州的人。

她驚訝之餘,又感到了些許的親切。

“怎麽是你來的?”

她走到陳尚的馬前,興高采烈道:“你怎麽會從青州來?是我阿兄叫你來的?你怎麽聽他的話了?你不是回到陛下那去了嗎?”

陳尚道:“說來話長。”

奴婢準備了酒飯,阿福讓其餘人先到大堂去用飯,單獨將陳尚叫到院子裏,仔細地跟他問起來。

“我記得,雲灝入洛的時候,你們就回洛陽了,怎麽又到青州去了?”

陳尚說:“你不知道嗎?韓烈去青州,是太原王的意思,但也是陛下讓他去的。後來,姑娘你在太原王府上出了事,楊大人帶你走了。陛下怕韓將軍不放心,所以讓我去青州給他送信,讓我送完信,留在青州,說早晚還要來接你的,然後我就留在那了。”

阿福說:“你留在青州,就是為了等我?”

陳尚說:“我們也想回洛陽。我們一群男兒,當然是要給朝廷效力的了。可陛下的意思,還是讓我們跟著你。”

阿福有些惘然道:“我不知道這些事。沒人同我說。”

陳尚道:“而今的局勢,你也看到了。太原王不死,賀蘭氏的中宮容不下你,也容不下他人的孩子。現在太原王死了,賀蘭韜光又造反,那些契胡兵,現在洛陽城外燒殺擄掠。河北和長安那,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。陛下早就預料到會這樣,所以才讓你早早離開洛陽。陛下將公主也已安排走了。”

阿福道:“那青州安全嗎?”

陳尚道:“韓烈畢竟是太原王的人。賀蘭韜光那些人,現在恐怕只想拉攏他。在青州,比留在這裏安全得多。”

阿福松了口氣。

時逢喪亂,她只要能找到一個安全的棲身之地,就謝天謝地了。

陳尚提出來,想看一眼那個孩子。

阿福知道,這個孩子的身世,陳尚必定是知情的。他既是奉了雲郁的命,又是阿兄派他從青州來,阿福自然信任他。她將悅兒抱出來,給陳尚看。陳尚看了,說:“長得真像。”

悅兒滿了月,模樣就有點長開了。他的確跟雲郁長得像,尤其是鼻子和眼睛。但凡見過一眼的,都能認出是兩父子。陳尚說:“他是陛下的骨肉,我要認認他的模樣,以後才好保護他。”

阿福笑了笑。

她跟楊逸道別。

她問他:“我走了,你有什麽打算嗎?”

楊逸說:“我興許,還是回洛陽去吧。”

“你不是說,洛陽有危險。”

楊逸說:“總歸要去的。弘農楊氏,跟陛下一直站在同一條船。殺賀蘭逢春的事,楊氏參與了主謀。如果陛下有難,楊氏一門也逃不掉。”

阿福說:“你的意思,陛下可能也會有險。”

楊逸說:“看形勢吧。現在最緊要的是對付賀蘭韜光,他們現在直沖陛下來了。”

阿福道:“可惜我現在,只想照顧好自己,還有孩子。這些事,我也幫不上什麽。我也覺得自己現在有些冷心冷肺了,聽到你說的這些,有些難過。可是沒有心思再為別人考慮。”

楊逸道:“你當然要這麽做。這是男人的事,同你無關。你只要遠離這些紛爭,好好保護自己,別的都不要去想。”

她望著楊逸,目光中有些濕潤的樣子。

“咱們以後,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了。”

楊逸看見她眼中帶淚,心中驀地一軟。他輕輕伸手去,替她擦了擦眼睫毛上的露珠:“怎麽了?”

她忽然投到他懷裏,伸出雙臂抱著他,肩膀劇烈地聳動著。

她在哭。

楊逸扶著她的胳膊,使她面對自己,叫道:“韓福兒。接下來我的每一句話,你都認真聽著。”

阿福仰頭望著她,眼睛裏是一泓漆黑的潭水,泛著粼粼的波光:“你要說什麽?”

楊逸註視著她:“第一,你我之間沒有任何媒妁之約,也沒有婚書。我不是你的丈夫,你也不是我妻。你上次問過我,在河陰時,為什麽把你捉去。我沒回答你。我現在回答你,因為我那時候就對你動了心。可是我一直不願意表露,反而故意逗你,甚至將你往別人的懷裏推。因為我那時就知道我們不合適。我家中有正妻。我跟妻子是家族聯姻,門當戶對,我不能離婚。你也不會願意與我做妾。所以我想都不想,我也從未說過對你有意。”

她淚眼朦朧:“然後呢?”

楊逸道:“我承認我動搖過。當你離開他,說你喜歡我的時候。我喜歡一個東西,我可以忍著不去碰,離它遠遠的,當它不存在。可是它自己來到我的嘴邊,送到我手上,我沒有辦法再將它甩開。你若是誘惑我,脫衣裳勾引我,我會把持不住。我甚至想過要真的娶你,和你在一起。可你是騙我的。你並不喜歡我。你愛的人是他。”

阿福哭道:“我不知道我還愛不愛他,我也不知道他心裏對我到底是不是真的。他親口說過的,他不愛我了。可我總是心存幻想。”

“楊逸,你知道嗎?”

她哭著說:“我老覺得,他心裏是有我的。我老是做夢夢見他,隔三差五都要夢見他,我不敢跟你說。我知道這樣很傻,可我心裏就是放不下他。還有上次,他來這看我。我以為我的心已經不在了的,可是一看到他,我就忍不住了,我心又亂了。我又開始多想,想些亂七八糟的。我試過,我試過忘了他的,可是你們又總是給我希望。你說他心裏有我,你對我好都是為了他。我今天遇到了陳尚,陳尚也說,他心裏有我。我的心老是七上八下,忽冷忽熱的。我昨天還夢見他,夢見他在懸崖邊兒上,一個人孤單單走啊走,我在後面使勁叫他,但他不搭理我。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這是怎麽了。我難受的慌。”

楊逸輕輕摟抱著她,拍著她肩膀,說:“那就相信你自己,相信你的心。”

她說:“我已經找不到我自己的心了。”

楊逸輕聲說:“那就好好活著,再想其他。想不通,就慢慢想。早晚會想通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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